主仆二人沉浸在对往昔的追忆中，直至行至宴厅门，这番话语方才暂告一段落。

        空气仿佛凝滞，唯有炭火偶尔爆一两声轻响。

        崔午怎会不记得，他是看着崔隽柏长大的老家人了。提起旧主，他脸上刻板的线条也柔和来，话匣一开便收不住：“是啊夫人，少爷自幼便好这个，还是丁大的孩时，就躲在一旁刻刻画画，那些石印章，不知刻了多少枚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文大夫，您又怎知，云雾缭绕之青山，深必定无路可通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梅意闻言，脸上竟未见半分恼意，反而唇角那抹得的笑意更深了些。她并未直接反驳，直到廊传来苑文俪与崔午渐近的脚步声，她才在转取过巾准备迎上前去的刹那，脚步微顿，侧首看向文云昇，目光深邃，声音低得只有他二人可闻：

        她转向默默跟随在侧的崔午，语气中充满了怀念，“午叔，你可还记得？咱们那位惯会舞枪棒的小侯爷，私里竟还是个心细如发的雕刻师傅呢。”

的灯笼在暮中晕开团团光，映照着雕梁画栋，却驱不散这深宅大院中弥漫的沉郁。一路上，二人由崔元徵的病说起，渐渐谈及南疆风。文云昇并非巧言令之徒，甚至因其医者份与些许孤僻，言辞间常带着几分不为人知的“古怪”。然而，正是这个“怪人”，不仅一次次将她的女儿从鬼门关拉回，此刻更用他平淡却生动的描述，悄然化开了她心积聚多日的愁云惨雾。

        厅，地龙烧得极，驱散了冬日的严寒，却也带来几分令人昏昏睡的慵懒。致的菜肴已然布齐，然而未等举箸，崔府药房忽然有急事需苑文俪定夺，她便带着崔午匆匆离去。一时间，香馥郁的宴厅，只剩垂手侍立的梅意与安然就坐的文云昇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呵。”文云昇发一声极轻的冷笑，目光懒懒扫过梅意那张波澜不惊的脸，又瞥向苑文俪席位前那杯未曾动过、已然微凉的茶，意有所指地淡淡：“人既已去，茶凉亦是常理；灯既已灭，复燃又谈何容易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梅意静立一旁，形如松，脸上虽带着惯常的、无可挑剔的恭谨表，但那双锐利的睛看向文云昇时，却透着一与这满室意格格不的寒意。

        文云昇执起面前的白玉酒杯，轻呷一温的酒，终是打破了这片沉寂，语气淡漠：“不知梅姑姑这般瞧着文某，所为何意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她顿了顿，唇边笑意深了些许，带着几分自嘲，“说来惭愧，我与他虽生于钟鸣鼎之家，于鉴赏玉石一却甚是拙劣。你瞧，这便是一时兴起，花了千金买的‘玻璃’玩意儿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苑文俪轻轻抚摸着腕上一只通透的玉镯，目光愈发悠远：“我同隽柏刚成婚那一年，便曾随他赴任，去过南疆。如今听你说起，倒勾起了不少旧日记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文云昇正说到一山谷中的奇异药草，却见苑文俪并未看向自己，只是目视前方，唇角着一抹极淡的笑意，神温和，却似透过前景，看到了极遥远的过去。

        梅意微微屈膝，礼数周全，声音却平稳得不带丝毫温度：“文大夫多心了。婢只是觉得，我家殿与侯爷深意重，他们的缘分，并非外人想象中那般脆弱，不堪一击到会被生死轻易割裂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文云昇话语一顿，兴致陡然阑珊，间似有苦涩涌动。但他终究什么也未表，神如常地接话：“听殿此言，似乎对南疆并不陌生？”

        话音甫落，她便已敛去所有异，步履从容地迎向踏厅的苑文俪，脸上复又挂满了恰到好的关切与温笑意，仿佛方才那句机锋暗藏的话语，不过是雪泥鸿爪，了无痕迹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摩挲着玉镯，动作温柔而眷恋，仿佛及的不是冰冷的石，而是逝去的温岁月。“难为当时的工匠，从那么块看似不起的石料里，竟取了两块好料。一块了这镯，另一块……刻成了个小弥勒佛，一直挂在音音的颈项上。那佛像，还是隽柏亲手所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南疆湿，草木繁盛，与关中景象大不相同。”